西西里的美丽传说觊觎的不是肉体而是风情

2019-08-07 17:15 来源: 凤凰卫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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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多影迷在本片嗅到了姜文电影《阳光灿烂的日子》的气息，诸如故事设置在骄阳似火的炎炎夏日，男孩青春的躁动和性启蒙的相若主题，令两部影片具备类似的气质。马小军的冲动与疯狂，让观众忍俊不禁、又急又气。姜作摄于1993年，托作成于2000年，且不论时间上谁先谁后，是否有所启发与借鉴，这相隔万里的呼应，毋宁看作是两位导演才思的巧合与交汇。

不过客观地说，《西西里的美丽传说》那更为全球观众所理解的二战的历史环境，和对复杂幽微的人性的探讨，让这部影片风行一时并至今魅力不减。影片的色调复古，昏黄干燥的城区，斑驳陆离的墙面，强烈刺眼的光线，与停留在人们记忆中的童年交叠，观影者轻松代入自身体验，顽皮混乱的往事历历穿过脑海。美丽的玛莲娜步履轻移，穿越悠长的街道，一语不发。高耸压抑的建筑，路侧人群的注目，给人以相当的封闭感。个人的命运，在群体的评判和围堵中无所遁逃。不能不承认，《西西里的美丽传说》是一个多层次的故事，除了探讨青春与成长之路，也刻画了人群与个体的对立，美丽与毁灭的共生，以及人性深处的恐惧与恶。

“北方有佳人，绝世而独立。”玛莲娜吸引了全镇男人的目光。丈夫出征在外，她长期独守空闺，她的美就成了致命的诱惑，成了不定时炸弹，成了小镇上一众妇人心里的刺。妇人们对她极尽诋毁，并在这同盟阵线中享受道德审判的快乐。后来玛莲娜的丈夫战死的消息传回小镇，玛莲娜的父亲被敌军的飞机炸死，她失去了最后的保护和屏障，恶意像海水一样将她吞没。小镇人对她百般刁难，玛莲娜无法光明正大买到食物，无端卷入诉讼，生活困顿、无依无靠的她只好委身于一个个猥琐、贪婪的男人。于困顿潦倒之中，她染了红发、叼起烟卷，宣告了彻底的堕落，做了德军军官的情人。为她点烟的殷勤的手，掩不住她双眼中悲情的泪水。

▲玛莲娜眼含悲愤的泪水

德军撤离后，玛莲娜再次失去了短暂的安宁。妇人们庆祝之时，想起玛莲娜曾为德军服务，压抑已久的嫉妒、邪念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，她们把玛莲娜一个人的痛苦幻化成战胜国的狂欢。她们谩骂殴打她，撕扯她的衣服，撕碎她的尊严。而曾经占有玛莲娜的男人们，都充当冷漠的看客。玛莲娜怒了，她想不到，这些曾向她求欢的蛆虫，到了明面上没有一个肯出面维护她。有一个著名的人性实验，如果允许对一位美女做任何事会怎样，参与实验者从最初的调戏到打骂，变本加厉，直至想要杀了她，实验才被叫停。人性之恶，就是强者不加管束,弱者没有反抗时可以无限残忍下去。

雷纳多偷窥玛莲娜在家中抱着丈夫的照片翩翩起舞时，就理解了她的忠贞和寂寞。目睹她被侮辱和欺凌，体会她的无助和不幸。他也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女神，比如向诋毁玛莲娜的长舌妇的包里撒尿，向意淫玛莲娜的臭男人杯中吐口水……玛莲娜离开了小镇这个伤心之地，她的丈夫却意外返乡，雷纳多给了他寻找妻子的线索。夫妇两人回到小镇，一个独臂一个失身，难免让人联想到《神雕侠侣》，杨过与小龙女的缺憾。这份不完满，让观众产生深深的怜惜。

正如鲁迅所言，“悲剧就是把美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”。玛莲娜因众人的孤立而走向堕落。细想，玛莲娜从来没有妨害任何人，她只是在张扬自己的美丽——众人心向往之而不能达之的美丽。太过于美丽的女人，大部分男人只想占有，而不是真心呵护，大部分女人是嫉妒、猜忌，而无法真正欣赏。是否木秀于林风必摧之？是否人天生不能容忍卓尔不群的存在，因而抱团欺凌弱小的美人、逼良为娼，非要把她拉低到尘埃里才行？男人越爱她，女人越恨她，她们嫉妒她夺目的光彩，让自己黯然失色；她们怕这美氤氲成一剂毒药，让自己的男人魂不守舍。为何美丽的背后，总是人性的贪欲和丑恶呢？剧情中强占了玛莲娜的胖律师有一句话说得对，“她没有什么罪过，错在她长得太美！”

当玛莲娜重新挽着丈夫重返小镇，众人惊诧之余，竟然报以友好的回应。这样的结局，不止是因为玛莲娜有了丈夫的庇护，更重要的是，她历尽磨难、光芒消减、泯然众人，她的美不再对别人构成威胁。

相比于《魂断蓝桥》中费雯丽饰演的角色，因无法面对恋人归来决绝赴死，同样是在残酷战争时期，女人在兵荒马乱之中飘零的命运，玛莲娜能与丈夫重聚，并相守到老已经略显幸运。

茨维格评价断头皇后：她那时候太年轻，不知道命运的馈赠，已暗中标好了价格。如果说，美丽也是一种馈赠，毋宁说同样是一种原罪，一种诅咒，让无辜的女人红颜薄命。英国戴安娜王妃美丽高雅，却活在万千目光下，不堪盛名所累，将美貌定格在36岁。时尚骄子玛丽莲·梦露，集万千宠爱于一身，却遽然消逝在生命中最美好的年华。历史上也从不缺乏红颜祸水，在中国，前有妲己被写成狐狸精，直接开除人籍；后有褒姒惑上，令周幽王“烽火戏诸侯”。顾盼多姿、心灵手巧的的潘金莲被贬成淫荡、狠毒的典型，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；天生丽质、身世飘零的陈圆圆，徒留“冲冠一怒为红颜”的典故，被骂作祸国殃民的罪魁祸首。这些美人似乎都有着相似的结局。男人的过错，却由女人的美丽承担罪名。

影片结尾处，雷纳多为玛莲娜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番茄，他对着女神说了全片两人间唯一的对白：“玛莲娜夫人，祝你好运。”凝望着玛莲娜远去的倩影，他的心声也在碧海蓝天中升起：岁月匆匆，我后来爱过很多女人，当我把她们紧紧抱在怀里的时候，她们会问我会不会记挂她们。我想当时我的回答是，会的，但是，我唯一没有忘记的，却是那个从来没有问过我的女人。

玛莲娜是雷纳多心中精神的丰碑，许多年后，这份纯爱仍无可替代。雷纳多对玛丽安娜，从原始性冲动，到本能的牵挂与迷恋，再到对她余生的尊重和祝福，完成了从少年到男人心理的蜕变。他觊觎和向往的不再是美好的肉体，而是摇曳的女性风情。玛莲娜的优雅美，雷纳多纯真的人性之爱，令人动容，为世所稀。